安武林地上的烟蒂

安武林 周六上午十一点，我赶到了朝阳区少年棋院门。这里到处都是男男女女的家长，在楼外等待参加围棋比赛的孩子。他们静悄悄的，表情肃穆，替自己的孩子暗暗担忧，焦虑。大楼里，少年围棋手们肯定杀得难解难分，硝烟弥漫。

我找不到阿锋，大学同舍的老六。他陪上小学的儿子参加围棋比赛。

我打了个，才看见一个带着帽子的人向我走来。我们半年多没见面了。自从他的家庭遭到变故以后，我就一直没有见过他。人生最大的不幸――中年丧妻，老年丧子的厄运之一 ――让他赶上了。

我们相见，微笑。我递了他一根烟，他塞了我一包烟。

他比以前消瘦了很多，以前鼓鼓的肚子瘪下去了。一年多的病榻煎熬，不消瘦才怪。现在他把全部的心思都放在孩子的身上，孩子参加比赛，他很自豪，眉宇间充满了欢乐之情。我知道，他痴迷于围棋，至少也是个业余五段或者六段的水平。

我们吸着烟，聊天。

我问他： 你孩子现在的水平如何?

他说： 哎哟，从前我还让他棋子，现在都不能让了。

我吸完了一根烟，随手就把烟蒂丢在了地上。他就像机械反应一样，迅速地弯下腰，把我的烟蒂捡了起来。

我抽出一支，把最后一支递给他了。硬盒装的香烟抽光了。他把我的空烟盒接了过去，将我的烟蒂和他的烟蒂顺手塞进了烟盒里面。

我们站的地方正好对着阳光，有点热了。我们马上换了一个地方，去马路的另一边。我们站在槐树下面的荫凉里，继续抽烟，聊天。

我们谈大学校园，谈同学，谈往事，谈朋友们的近况。谈时间的匆匆流逝，谈人生的忙碌。感慨，唏嘘。几乎两年了，我把他的两个小心愿还没满足。一个是让我帮他孩子辅导一下作文，另一个是想带他孩子参观下我的大书房。

我很歉然，惭愧。更多的在于我。

他笑着说： 武林，不怪你。你的动态我都知道。你忙来忙去，我都不好意思打扰你。

人到中年，突然觉得多了一份对别人的理解和宽容，但青年时代的那种热情和 骤然消失了。

我又从包里摸出一盒烟，拆开。我点了一支，递给了他一支。一边等他的孩子，一边等我另一位同学。我们约好中午聚会。

他让我等一会儿，孩子中午的比赛就要结束了，他去接下孩子。

在这个空隙，我想起了很多往事。当年我在西安，阿锋参加全国的一个媒体活动，他在西安中转的时候，决定逗留几天，并把他刚刚新婚的妻子从北京喊过来了。他的太太是纯正的北京人，清新，性格开朗，大方，美丽，对阿锋一片深情。后来，我也到了北京，我们见面的机会更多了。但我们这些同学约定了一个很大男子主义的条文：任何聚会，都不能带太太，就算夫妻都是同班同学，也不准带。所以，我和他太太见面的机会并不多。后来他们有了孩子，小家伙十多岁了，印象中最多也就见过一两次。倒是阿锋，给我常介绍孩子的情况，也发照片给我看。

阿锋带着孩子过来了，我一眼就认出来了。小家伙和照片上的一模一样。只不过照片上看起来很瘦，其实小家伙长得挺结实的。

我开玩笑说： 哎哟，你和你爸爸的眉毛挺像的。

小家伙说： 他那个眉毛耷拉着。不好看!

我和阿锋都笑了。阿锋的眉毛很粗，小家伙的眉毛也很粗。谈到比赛，小家伙自信满满。阿锋的性格内向，他孩子的性格外向。这是他们唯一的区别吧。

我又递给了阿锋一根烟，我也点燃了一支。我顺手把刚刚捏在手中的烟蒂往地上一扔，阿锋马上又弯腰捡了起来。

哎哟，我赶紧接过他手中的烟蒂。我弯腰又从地上捡起了别人丢的几根烟蒂，丢进了路边的垃圾桶里，那里有专门放烟蒂的地方。

我冲阿锋笑笑。

阿锋冲我笑笑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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